第一章 负心人 大红的灯笼挂了满院,缀在门头的喜绸,红得耀眼。 灰败的后院,叶槿扶着门沿,遥望着叹息:“司青,你终究……是负了我……” 丫鬟拿着一件披风,急急跑了过来:“夫人,快进屋吧,您身子弱,别再受了风寒。” “呵呵——只怕我病死在这后院,他也不会来看一眼。” 心头爬满密密麻麻的酸疼,叶槿心灰意冷:“杏儿,你可知,将军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杏儿犹豫了一会,才道:“夫人,是叶棉,您娘家的妹妹。” 叶槿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锣鼓声越来越近,一声一声仿佛要敲碎了她的心。 司青,你负我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娶那从小欺辱我的叶棉! 叶槿开口:“杏儿,扶我去前院!” 嫁给孟司青三年,叶槿就被禁足在后院三年,这是她第一次违背他的命令。 可叶槿的脚步停在了层层的人群之外,再也迈不进去。 将军府的大堂,孟司青一身青灰色铠甲,英气逼人,身旁是盖着流苏喜帕的叶棉,两人各执牵红的一端。 好一对登对的璧人…… 叶槿的眼泪倏地滚了下来。 三年前,孟司青娶她时,没有宾客,没有宴席,有的只是无尽的羞辱,和长达三年的冷落。 手死死地攥住袖子,衣服被抠出了窟窿,她也浑然不觉。 叶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拜完天地,看见孟司青露出三年对着她从未有过的笑容。 那笑真刺眼。 疼的能叫人心肠寸断。 “礼成,送入洞房!” 这一声落下,孟司青牵着叶棉就要走入洞房。 转身的瞬间,他却看到了人群里一片素白的叶槿。 原本疏朗的笑意瞬间化作寒冰,他大步走了过去。 叶槿还没回过神,磅礴的怒气便居高临下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谁让你来的,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回去!” 宾客纷纷看了过来。 “哪来的不识规矩的丫鬟?” “什么丫鬟,瞧那一身粗布麻衣,一看就是粗使的婆子。” “这张脸倒是有几分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 叶槿看着孟司青的眼神近乎祈求,她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他说:“孟司青,你说过,这一生只会有我一个女人,难道你都忘了……” “怎么可能忘得掉!” 孟司青脸色倏地一沉,讥笑道,“只是,你还配吗?” 他牵起叶棉的手,深情款款开口:“如今只有棉棉,才是我想共赴白头的女人。” 叶槿脸色一片惨白,她张了张嘴,喃喃道:“你答应过我的……” 孟司青冷笑:“叶槿,你不过是一个贪图荣耀的贱人罢了!你不配!” 叶槿看向孟司青的眼神黯淡的失去了光亮。 他这一说,在场的宾客都知道了,这一身粗衣的女人竟是叶槿! 那个在孟家蒙冤时,落井下石,不仅退亲还羞辱孟司青的女人! 看着那个女人惺惺作态的样子,孟司青心头如火烧一般。 退亲那天,他站在叶相府门前,淋了一天一夜的雨,等来的只有当初定情的白玉簪,和那封信上他永生永世都记得的侮辱。 “孟司青,看看你现在的落魄样,有什么资格爱慕我,别再像条狗一样缠着我了!” 孟司青一转头,冲身旁的副将喊道,“取火龙鞭!叶槿不听命令,擅自出来,严刑处置!”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 第二章 他赐予的 红色的喜绸,在风中翻飞,漫天是耀眼的红。 火龙鞭,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抽在身上,如火烧一般。 叶槿还未反应,一旁的杏儿已经跪了下去,不住的扣头:“将军,求求您!夫人她还病着呢,她受不住的,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求求您!”杏儿的额头很快一片鲜红,叶槿心疼的看着她,却怎么拉都拉不住。 孟司青一挥手,几个仆人走了上来,把杏儿拖下。 又几个人架住叶槿。 她这幅病弱之躯,根本无力挣扎。 “施刑!”孟司青冷冷道。 “啪!” 被炭火烧得通红的短鞭,抽打在背上,好似一条火舌穿过,叶槿咬紧牙关,疼得浑身都在战栗,也不肯求饶。 后背传来皮肉焦糊的滋滋声,又是一鞭落下! 叶槿的脑袋嗡嗡作响,模糊的视线里,众人净是或嘲弄或讥讽或看好戏的眼神。 “贪慕虚荣的女人,当年抛弃将军,今日活该受这刑罚!” “就是!当年将军家落难,她立马就和齐王勾搭在一起了,这种贱人,火龙鞭还是轻的,应当绑了拉去沉塘!” 众人的谩骂声不断,像一柄利刃,一刀一刀落下,凌迟着叶槿的尊严。 说她爱慕虚荣? 呵呵—— 他们明明知道,当初孟府出事,她到处奔走求人,这些人一个个避如蛇蝎。 她好不容易求得旧识齐王进言圣上,饶孟司青性命,现在却被这些人说成是和齐王暗度陈仓。 当初,孟司青在门口要见她,父亲不许,她偷偷翻墙,却被叶棉带着下人抓住,关在柴房,整整一个月未见天日! 之后孟家沉冤得雪,孟司青从边塞归来,已是一身赫赫战功。 三年前,孟司青被封为护国大将军那天,向圣上求得一道赐婚的圣旨。 叶槿等了孟司青整个碧玉年华,终于等到他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满心欢喜地嫁入将军府,本以为是幸福的开端,却不知,是一脚踩进了地狱。 青梅竹马的少年郎早已不复当年的情深义重,化身地狱修罗。 …… 痛,真痛啊。 痛到心底,痛入骨髓。 一鞭又一鞭地落下,成千条血水从后背落了下来,衣裳早已烧出无数个窟窿。 叶槿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倔强地看着那个她深爱的男人。 他就站在她面前,漠然地看着她身下的血水蜿蜒成千沟万壑,拥着他刚拜过堂的妾,眼底染上快意的笑。 “将军,已经二十鞭了,再打下去,夫人怕是受不住……”副将有些不忍地开口道。 第三章 他的心回不来了 “不满三十鞭,不准停。” 孟司青看也不看一眼,挥了挥手示意继续。 叶槿早已晕了过去,鞭子不断落下,就像抽在一具尸体上,焦烂的皮肉,再流不出血水。 终于,一切结束。 副将复命:“将军,行刑完毕。” 孟司青终于将视线再次落在叶槿身上,眼角微动,随即别过脸,“把人丢回后院。” 主厅依旧热闹喧嚣,满院的喜红煞是夺眼。 叶槿被侍卫丢在后院的青石板上,杏儿才被松开。 当看到一身鲜血,奄奄一息的叶槿时,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夫人!”杏儿扑过来,手颤抖地不敢去碰叶槿的伤口。 她的衣服早已成了布条,整个背,没有一块好肉,还散发着烧焦的气味。 “为什么?为什么把夫人伤成这样?!”杏儿哽咽着,朝门口的侍卫求救,“求求你们给夫人请个大夫吧,她会死的……” 可任凭她怎么呼喊,都没有人理会。 孟司青下了命令,那些侍卫又怎么可能管叶槿的死活…… 杏儿架起叶槿,吃力的搀着她走向后院破旧的木屋。 每走一步,伤口就撕扯一次,疼的昏迷的叶槿不自觉的痛吟。 严冬腊月,冰封的青石路拖出一条长而斑驳的血痕。 …… 意识复苏,叶槿是被活活痛醒的。 “夫人,您醒了,疼吗?”杏儿难掩哭腔。 “不疼,麻木了。”叶槿艰难的爬起来,却再无力气跌坐在门前。 她呆呆地望向前院。 主厅的门廊,挂满了红色灯笼,在风中不停地晃动,飞雪越来越大,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不真切。 叶槿摸了摸束在脑后的黑发,那里早就没了孟司青送给她的白玉发簪。 她想起来,她和孟司青第一次定情,也是在冬雪初降的日子里。 杏儿拂去她身上的雪花,去扶她,“夫人,快进屋吧,您得把伤养好,才能让将军回心转意啊……” “回不来了。”叶槿的声音很轻,风一吹,飘得很远。 前院的热闹,一直到半夜才消散。 粘在肉里的布料早已被杏儿撕去,没有药,伤口就开始溃脓。 叶槿趴在木板床上,夜越深,后背的伤就疼得越狠。可身上的的疼哪比得上心被凌迟的痛。 今夜,孟司青会拥着叶棉入睡,他再也不是她的司青哥哥了。 雪,一夜未停。 第二日,孟司青带着叶棉,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后院。 “没死就起来。” 第四章 过门茶 第五章 给叶棉赎罪 夜间的风雪比白日里更重,飕飕的寒风疯狂地拍打着残破的木门。 简陋的木床上,叶槿冻得瑟瑟发抖,口中不停喊着:“冷,好冷……” 杏儿将被子紧紧地裹住叶槿的身体,抱着她,哭得双眼红肿:“夫人,不冷了,杏儿抱着您,您就不冷了。” 叶槿烧得厉害,不停地说着胡话:“司青哥哥,不是说好了吗,这辈子你只愿与我一人白首不相离,你怎么就变了……” 砰! 原本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孟司青裹着风雪冲了进来。 “将军,快救救夫人,夫人她……”杏儿见到了救星,激动地扑过去,却被孟司青一脚踹开。 “滚开!” 孟司青直接走到床前,一把将烧得迷迷糊糊的叶槿拖下床,“毒妇,想不到你如此心狠,竟这般容不下棉棉?!” 叶槿用力睁开眼皮,眼前是孟司青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当年许她一生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她费力地伸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却被孟司青粗鲁地打掉。 杏儿跟在身后,苦苦哀求:“将军,别这么对夫人,她受不住的……” 孟司青丝毫不理会,一路将叶槿拖至梨院,那是叶棉住的小院。 “在这跪着,好好给棉棉赎罪,她若死了,你就去陪葬!” 叶槿被丢在雪地里,想爬起来,身体却软得没有半分力气,双手撑在地上,她问:“叶棉怎么了?” “叶槿,你做的好事,竟然在棉棉的簪子上抹毒粉,亏得你这般心思缜密!”孟司青狠毒的话像刀子一般划在叶槿的心上。 雪依旧在落,叶槿的身上覆上了一层薄雪,滚烫的身体裹在冰冷的积雪下,背部的伤口在冰冷的刺激下,又开始流血。 她艰难开口:“我没有……我又不是叶棉,使不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十岁那年,娘亲过世,叶棉的母亲带着叶棉进了叶相府,从此叶槿的生活水深火热。 叶棉贪玩,打翻了爹爹的徽墨,爹爹盛怒不已,叶棉却说亲眼看到是叶槿弄翻的,结果她被罚禁足一个月。 叶棉不小心跌进湖里,救上来后,哭诉是叶槿推的她,爹爹大怒,命人重重打了她二十大板,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 …… 类似的遭遇数不胜数,叶棉总有使不完的伎俩,这一次又在孟司青面前故技重施。 而她的话,一如既往,无人相信。 不,曾经的孟司青相信她。 而现在,他只给了叶槿一个狠厉的巴掌,随后甩袖而去:“还死不认罪!” 他,也不再信她了。 叶槿看着他漠然离去的背影,心碎的再也拼凑不起,她终于喊道:“将军!” 孟司青的脚步在风雪中狠狠一顿,她从来只喊他的名字,不曾唤他将军。 寒风萧瑟,叶槿跪在雪里,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求将军赐叶槿一封休书,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孟司青的心猛然被刺了一下,他停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回头去看。 叶槿再磕头,眼泪被飞雪吹散:“求将军成全,赐叶槿休书!” 第六章 注定不死不休 孟司青不回头,叶槿便一直向他磕头。 额头撞击地面的那片地方,积雪全部消融。 “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叶槿依旧不肯停。 她身上的血和额头的血,落在苍茫雪地中,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愈发刺目。 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叶槿却是更加的坚决:“求……将军成全……赐叶槿……休书……” 不爱了,再也不爱了。 她苦苦坚持这般久,等到的终于不是她爱的少年。 宽大的袖子下,孟司青的手狠狠攥在一起,雪花落在睫毛上,化成水滴缀在上头,竟是如此沉重。 他轻轻擦去,随后凌厉转身,一身玄袍在风雪中飞扬:“叶槿,六年前,从你送出那封诀别信开始,你我就注定不死不休!” 他衣袖一甩,再开口是比之前更加无情的冰冷:“来人!叶槿意图谋害二姨太,押入地牢,严刑审问!” 这一句绝情的话,疼得叶槿浑身如炸开一般,心口都在淌血。 不死不休…… 她颤颤巍巍,再度磕头:“要杀要剐,全凭将军吩咐。” 寥寥几字,再无半点旧情。 守在院子门口的两名侍卫走了进来,架起叶槿就要离开。 杏儿没了阻拦也从门口冲了进来。 “扑通!” 她跪在孟司青脚下,心痛大喊:“将军!夫人的一颗心都在您身上,决计不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她一直都爱着您呐……” “爱我?”孟司青浑身僵在原地,随后冷笑,“我受不起她那肮脏无耻的爱!” 他永远也忘不了,六年前的那一天。 想起曾经,他就恨得发狂,恨自己愚昧,一颗真心错付!恨她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狠狠踩碎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和期待! 叶槿已经被拖远,杏儿攥着他的衣袍,还在苦苦哀求:“将军,求您放了夫人吧,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闭嘴!”孟司青杀气腾腾地踹开杏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地牢。 阴冷潮湿。 叶槿被吊在刑架上,无情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身上,鲜红的血染透了她的衣裳。 “咳咳……” 叶槿难受地吐出一口血,五官更是疼得拧在了一起。 逼供的士兵不敢再用刑,怕把她活活打死,无奈道:“夫人,您就认了吧,何必再受这些苦……” “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 叶槿脸色惨白得可怕,她用力抬起头,看向士兵,眼中是摄人的坚决:“你去转告孟司青,他若一心要我死,就先把休书给我!” “你告诉他,我不要到死……还是他孟司青的妻!” 第七章 我只要我的杏儿 叶棉醒过来,叶槿才被从地牢里放出来。 顶着一身伤,叶槿浑浑噩噩地回到后院。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几个丫鬟婆子的窃窃私语。 “你们瞧见了没有,梨院今早死人了,啧啧,真是晦气。” “可不是吗,据说是那个叶槿的丫鬟,意图谋害姨太太,将军便亲手挥刀砍了她的头,那死状真是惨啊,血都流干了,把整个梨院的雪全染红了……” “呸,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般心思歹毒的人,活该她做那短命鬼!” “……” 叶槿一顿,如被雷击一般,心仿佛被尖刀狠狠剜了一道,四肢百骸都已凉透。 她跌跌撞撞冲过去,眼睛里染着血红:“你们说什么,杏儿她怎么了……” 几个丫鬟婆子被她的样子登时吓得不敢说话,其中一人支支吾吾道:“杏儿她……她死了,尸体还……还在梨院躺着呢。” 叶槿赶到时,下人们正在清理满院子被染红的雪,杏儿的头就滚落在门边,一双眼紧闭,整颗头颅已经被冰雪冻住。 杏儿死了,死在叶棉的院子里。 “杏儿……”叶槿瘫倒在地,浑身颤抖。 “她已承认,是她在簪子上抹的毒粉,蓄意谋害棉棉,我不过是将她就地伏法。” 孟司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眼神比漫天冰雪还冷。 叶槿愣愣的望着他,满是痛楚和恨意:“杏儿跟了我十六年,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们初见时她在,我们定情时她在,我们成亲时她亦在……你都忘了吗,你怎么可以杀她……” “棉棉是你的妹妹,我将军府的姨太太,在你眼里,她的命难道还不如一个丫鬟的命吗?!”孟司青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眸底盛着怒意。 叶槿早已泪流满面,心中哀恸万分。 叶棉于她来说,还比不上杏儿一根指头! 她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个曾经说要和她一生一世的人,会狠到杀了她的杏儿! “杏儿绝不会做出这等事,她哪有机会接触叶棉带在头上的簪子,她是怕了你的绝情,怕你再伤害我,才顶的罪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手在杏儿脸上不停抚摸,痛苦地望了一眼孟司青,“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你随手就杀了她……” 叶槿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爱意,只剩下恨意和哀痛,这让孟司青的心突然空荡了一块。 他握了握拳,做了退步:“她的尸身,我会遣人料理,后院你也不必住了,我重新给你派个丫鬟,搬去香园。” “我谁都不要,我只要我的杏儿!” 要那个忠心耿耿,只会傻傻跟着她的杏儿!要那个早已被她视若亲人,只有她的杏儿! 他杀死了她的爱,如今连心也杀死了。 叶槿抱着杏儿的头颅,艰难地站起来,仇视的看着他:“假若对不起你孟司青的是我,杏儿是无辜的,你要杀也该杀我……” “姐姐,我知道您和杏儿感情深厚,但她可是一心要害死我,在姐姐心里,妹妹就该死了吗?” 叶棉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她哭哭啼啼地扑在孟司青怀里,一脸柔弱憔悴。 “你当然该死!你真该死!”叶槿看着始作俑者,心中掀起恨意滔天,恨不得扑上去杀了她替杏儿报仇。 “够了!”孟司青却突然大喝一声,“到现在你还想污蔑棉棉,你的心怎么就这么歹毒?!” 她歹毒…… 叶槿突然笑了,笑得凄凉绝望:“孟司青,是我眼瞎看错了你,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其实……你和叶棉才是一对,哈哈!都是我的错!我祝你们夫妻离心,此生,永失所爱!” 第八章 火海 “啪!” 这一巴掌孟司青用了十分的力道,叶槿直接被掀翻在地。 她捂着流血不止的嘴,踉踉跄跄爬了起来,却再也没有看孟司青一眼,转身失魂落魄地朝门口走去。 她边走边语:“我祝你们夫妻离心,此生,永失所爱……” 叶槿离开了梨院,她的背影单薄而决绝,逆着风雪摇晃,口中喷涌的血,滴滴嗒嗒淌了一路。 孟司青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脸色却难看到极点。 心莫名抽疼,亦不自觉地跟着喃喃重复:“此生……永失所爱……” 雪下了三天,终于在此刻歇停。 叶槿回到木屋,没有炭,便在炉子里燃上柴。 她愣愣地坐在炉边,手中握着一把丝帕,一条一条丢进火中。 “司青哥哥,你说过我的女红做得最是精细,绣出的图样个个鲜活无比,所以每年我都会为你绣上一条。” 火烧的噼啪作响,夹着蚕丝焦灼的气息。 “六年了,却是一条都没机会送出去,如今,也再没有送出去的必要了,那我便烧了它,永不再绣!” 手帕燃尽,亦是将她和孟司青的过往烧得一干二净。 叶槿依旧坐在炉边,心灰意冷,透过低矮的房门,看着外面放晴的天空,太阳照在积雪上,天地间亮堂堂。 十数年情深,不过大梦一场。 如今,总算梦醒了。 这世间万般风景再美,再没有她可留恋之处了。 叶槿苦笑一声,随后站起来。 从木箱里翻出当年的嫁衣,那是她仅剩的一套完好的衣物。她开始一点一点将身上沾满血污,嵌入皮肉的衣服撕扯下来。 衣衫褴褛,早已不成样子,成片状、条状地粘在皮肉上。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每扯下一片,就连带着将一片血肉扯下来。 叶槿脸上的表情却始终如一的平静。 布片被全部扯下,露出她疮痍的身体。 瘦的皮包骨的身子上,没有一块好肉,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浸湿了她的襦裙。 叶槿面不改色,擦拭完身子,她才换上那套嫁衣。 做完这一切,意识也越发薄弱,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身体已不堪重负,眼看着要油尽灯枯,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执拗地坐到窗前,对镜梳妆。 要走总要走得体体面面。 苍白枯槁的脸,在妆容的修饰下,一点一点焕发出生气。 叶槿满意地对着铜镜笑了笑,像很久以前那般开口:“杏儿,我美吗?” 只是如今再也没有人能回答她了。 叶槿却兀自回答:“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很美,我家小姐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咳咳——” 叶槿想再笑一次,胸口却突然泛疼,口中涌起一股腥甜,她难受的吐出一口污血。 她望着那摊血,终是笑了出来:“杏儿别怕,我很快就来陪你……” 从窗边起身,叶槿走到炉火旁,闭上眼,一脚将那炉子踢翻。 前院。 小厮慌慌张张冲到孟司青面前,大喊,“将军,不好了,后院着火了!” 孟司青脸色突变,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飞奔至后院。 面前是冲天火光,木屋在烈火中摇摇欲坠。 漫天火光中,依稀可见叶槿一身红装,身姿卓绝,亦如记忆中那个秀眼流波的女子。 “槿儿!”孟司青仓皇大喊,像记忆中那般唤她。 隔着火海,叶槿最后望了一眼,眼里再无悲喜。 “轰!” 整座屋子轰然倒下,叶槿的身影彻底消失,只有满天的火焰在孟司青眼中疯狂燃烧! 第九章 山花烂漫 风,呼呼地刮过。 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融化,流进大火里,却使那火烧得更旺。 孟司青赤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身体抖得不像话。 “槿儿!你回来!” 他朝着火中大喊,随后,大步往火海追去。 “将军,不可!”赶过来的两名副将见此,匆忙上前拦住了他。 火烧得太旺,进去只是送死! “滚开!”孟司青大手一挥,将一名副将一拳砸倒在地。 他要救他的槿儿,谁都不许拦着! 副将被重伤在地,却仍旧往前一扑,拉住孟司青往前迈进的腿,另一名副将趁机一掌劈向孟司青的脖子。 高大的身躯猛然倒下,孟司青拼着最后一丝清明,痛苦地望了一眼火海。 …… 孟司青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久远的梦。 梦中一片山花烂漫,他鲜衣怒马,驰骋在姹紫嫣红之中。骏马飞驰,马背上的他不时俯身捞起那一束束花红草绿。 不远处的山坡上,鹅黄衣裙的女子,巧笑倩兮,明眸善睐。 绝美的容颜、纯真的笑脸竟比那百花还艳。 她朝他不停挥手,笑着喊他:“司青哥哥,我要你为我摘满一百朵花!” 他回首,望向那如花的笑靥,瞬间也笑开了颜:“槿儿,你等着。” 太阳渐渐落下山坡,夕阳的余晖下,一双影子被拉得很长。 女孩将一朵红花插在鬓角,娇羞地低着头,轻声问,“美吗?” 一缕发从耳际垂落,被微风吹起,孟司青修长的手指缠上,轻轻别到她耳后,笑道,“花很美。” “哼,不理你了!”女孩娇嗔一声,一张嘴噘得高高的,转过身背对着他。 孟司青笑得更开怀,揽过她的肩头,将她转过来:“跟你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女孩这才又笑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层层晕染开来,恍如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孟司青靠近,吻落在女孩光洁的额头:“槿儿,待我随父出征取得战功归来,我定铺十里红妆娶你过门。今生今世,唯尔一人……” 孟司青悠悠转醒,嘴角带着笑,眼角却挂着泪。 缓缓睁开眼,出现在视线里的不是叶槿娇羞的面庞,而是神色各异的两名副将。 一切思绪回笼,冲天火光在眼前铺开。 “槿儿!”孟司青翻身从床上跃起,就要赶往后院。 副将连忙上前,单膝跪地禀告:“将军,大火已经扑灭,夫人……” “槿儿她怎么了?” “夫人被烧得尸骨无存……” “一派胡言!”孟司青怒喝,快速抽出挂在床头的大刀,架向副将的脖子,“再敢胡说,我一刀砍了你!” “将军!”另一名副将也跪了下来,“夫人……当是……被火烧没了……” “那就继续找!”孟司青抖着手,将大刀丢在地上。 “哐当”一声脆响,长刀在地上震了几震,便没了声音。 孟司青的心却翻腾起来,阵阵绞痛。 他跌坐在床沿,一手覆在胸口,一手抵住额头,颤声开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这一句落地,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出房间,朝后院奔去。 他不信,叶槿就这样死了,那个曾说生生世世不会和他分开的女子,怎么会丢下他一人! 第十章 后悔如排山倒海 后院,已然成了一片废墟,遍地焦黑。许是火太大,整座屋子烧得半点不剩,只零星散落着几块覆满厚厚碳灰的基石。 入目尽是一片黢黑,和积雪覆盖的远山,黑白相衬,更显眼下的悲戚与荒凉。 孟司青站在后院门前,看着眼前的凄凉光景,心中悲痛欲绝。 狂风平地而起,带出呼呼的响声,将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拢了拢翻飞的衣袖,艰难地朝前迈进,每走一步,心就更痛上一分。短短不过几丈距离,却仿佛有千里之遥。 待终于踏入那一片灰烬之中,孟司青再也无法支撑身体之重,双腿一弯,颓然跪在地上。 “槿儿,你没死对不对……你出来见我啊,只要你肯回来,我还是你的司青哥哥,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欢欢喜喜好不好……” 天地间只有寒风呼啸,呜呜咽咽,戚戚悲鸣,似是在回答孟司青的自言自语。 孟司青掩面,一双眼狭长幽深,这一刻再无半分凌厉,只有悲痛哀绝。 眼角有晶莹滑落,落进满地黑色的齑粉之中,又悄然消逝。 他恨了叶槿六年,恨她爱慕虚荣,恨她贪婪无情,恨她在自己最无助失意的时候抛弃自己! 父母双逝,他被流放苦寒之地时,日日受欺,餐餐无饱,饿得急了,常常只能食鼠充饥。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咬紧牙关告诫自己,一定、一定不可以死,他要回京城,他要让叶槿看到他涅槃重生,看到当初抛弃自己的决定有多愚蠢! 与梁国最后一战,他带着仅剩的五百将士,与敌国五万将士浴血厮杀,从天明战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天明,从五百人到最后仅剩三人,从完好无损到血肉模糊…… 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军,挥了多少次长刀,他只记得,他要打胜仗,他要带着军功,一身荣耀回京城,他要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通通拜倒在脚下,他要叶槿亲口将断绝书上写的那句话收回! 他终于如愿,成为了人上人。 新婚当夜,他挑去叶槿头顶的喜帕,双眼赤红,捏着她的下颚逼问:如今的我,不知有没有资格迎娶你这个相府的大小姐?! 他强迫她跪在地上一夜,像条狗一样,向他磕头认错,随后将她丢尽了破败的后院,一关就是三年! 孟司青依旧跪在这片灰烬中,朗朗青日,化不开这一片黑色的凄凉。 天知道他的心此刻有多痛,天知道他的后悔来得有多浓烈! 孟司青猛然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废墟更深处走去。 不、不会的,他的槿儿才不会死! 他不停地扒开灰烬,翻开地上的乱石,疯狂寻找。 副将和下人赶过来时,看到便是这样一幕:孟司青一身华贵玄袍污烂不堪,如墨青丝散乱黏在额际,一双修长的手,十指均刨出了血,口中还在不停喃喃自语,仿佛失心疯一般。 下人们被这幅场景吓得不敢上前,林将军和刘将军二人,却是再看不下去,纷纷阔步上前,想要阻拦孟司青,却还是被他一把甩开。 然而,一天一夜,孟司青找了一天一夜,终究还是一场空。 筋疲力尽的他,最终绝望地倒在了这片叶槿留下的灰烬中。 第十一章 他是我一生的信念 第十二章 请旨离开 第十三章 烛火影绰,伊人身消 第十四章 两条路 第十五章 活该她死得早 第十六章 与齐王话 第十七章 一笑生百媚 第十八章 一盏明灯照余生 第十九章 愿许你浪迹天涯 第二十章 将军的心思,你莫猜 第二十一章 梦魇会成真吗? 第二十二章 再遇已无心 第二十三章 不是你一句对不起,我就要说没关系 第二十四章 毁了脸的李朝下堂妇 叶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 天光微明时分她便从驻雨轩的院子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国师府中游荡。孟司青夜访的事,她不知该不该与澜沧说。 为国师府为梁国考量,她应当要提醒澜沧加强防范,以免孟司青或者其他任何李朝的士兵由此刺探梁国内情,可从她自身出发,她竟是不愿让澜沧知晓孟司青半夜找过她。 正思来想去,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府中后院的厨房一带。 叶槿停下脚步,刚想转身离去,屋中几个女婢家仆一边干活一边闲谈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王上打算把咱们梁国最得宠的清平公主嫁给咱们国师,依我看以后咱们国师府恐怕是要改成驸马府了。” “这事我早就听说了,我表哥是王上跟前伺候的红人,他跟我说呀,王上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明里暗里地在国师面前提过好几次,可咱们国师总是装聋作哑地敷衍过去,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还有这事?” “可不,你说这清平公主身份尊贵不说,那样貌也是国色天姿,是咱们大梁国的第一美人,多少王公贵族想求娶王上都不答应,可偏偏这天大的美事到了咱们国师身上,他就能无动于衷。” “谁说不是呢,不过,依我看国师对驻雨轩的槿儿姑娘倒是有些不同,整日嘘寒问暖,还令韩大夫每日里都来看药问诊,我在府中多年,还没见国师什么时候如这般对一个姑娘上心。” “什么姑娘,我表哥说了,那女人是李朝的人,在李朝是有丈夫的,真不知道国师怎么想的,难不成放着咱们梁国貌美倾城的公主不要,要一个毁了脸的李朝下堂妇?” “呸呸呸,这种以下犯上的话可千万别再说了,叫国师听见,怎么也要罚你一顿。不说这些了,主子们的事,我们做下人的自然看不懂,就别瞎操心了。” …… 叶槿听到这,原本就有些沉重的脚步,更像是灌了铅。 她从后院踱步出去,心里头思绪翻涌。 不知为何,听到那两人说到澜沧各种婉拒与清平公主的婚事时,她也不知算不算自作多情,竟下意识地想到澜沧是为了她。 毕竟澜沧也是男大当婚的年纪,与清平公主又绝对算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一对,没理由拒绝。 而昨日,他恰又向她表露了心意。 叶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想起那一句—— “什么姑娘,我表哥说了,那女人是李朝的人,在李朝是有丈夫的,真不知道国师怎么想的,难不成放着咱们梁国貌美倾城的公主不要,要一个毁了脸的李朝下堂妇?” 想到这,叶槿不禁加快了步伐,朝澜沧的院子走去。 她想,孟司青夜访的事要告知澜沧。 他和公主的婚事,她也不能成为其中的挡路石。 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绝不可搭上这世间还唯一关心她的人的前程。 第二十五章 护你一人周全 第二十六章 真心 第二十七章 言不由脑,它由心 第二十八章 不过虚张声势 第二十九章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第三十章 过去了,就不觉得苦了 第三十一章 国师,字好看吗? 第三十二章 把她找回来! 第三十三章 你在这,我又能去哪? 第三十四章 回头玩深情 第三十五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第三十六章 激战 第三十七章 触目惊心 第三十八章 细水长流 第三十九章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