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乱世 哑子湾那片望不到边的芦苇荡,在风中沙沙作响。 荡子深处,远离主航道的一片浅滩上,几丛特别高大茂密的芦苇被压弯、交错捆扎。 一条破旧废船搁浅在此,船篷下,几张年轻却愁苦的脸庞,刻满了生活的重压。 “龙王香火……又涨了三成!” 梁八斗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力,“金河帮分明是要吸干我们的骨髓。” “我爹昨夜咳了一宿。” 李虎嗓音低沉沙哑,“药钱还没着落,今早收的那点鱼虾,大半都填了龙王香火的窟窿……这日子,怎么过?” 他说着,眼圈泛红。 几人闻言,脸上浮现一丝凄然。 官府的苛捐杂税早已压弯了腰,当地的金河帮还要强收“龙王香火”。 说是龙王香火,其实就是水灯费。 每逢月初,帮众便提着铁皮灯笼沿江挨户索要,灯笼上漆着血红“漕”字,灯芯浸了鱼油,燃起来腥臭扑鼻。 交不起的渔家,夜里船底便会被凿出碗口大的洞,第二日江面便多一盏飘摇的‘水灯’,那是用破船板扎成的浮灯,灯下往往沉着尸首。 交了钱的,得一枚青鱼鳞片,钉在门楣上,算是‘龙王庇佑’。 可谁都知道,这鳞片沾的不是神恩,而是人血。 “家里的钱都交了龙王香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角落里的陈庆眉头紧锁。 他是半月前穿越过来,这一世生在贫穷的渔民之家。 所谓的家,不过是两条破败渔舟首尾相系,用麻绳和烂布条草草捆扎,船缝里塞满湿泥与苇絮。 父子二人以打渔为生,一年前父亲陈武被抓去修运河,至今杳无音信。 在这人命贱如草的乱世,一个普通家庭失了顶梁柱,无异于灭顶之灾。 母亲韩氏在家织渔网,挣些微薄的辛苦钱。 他们一家,如同高林县城里二十多万蝼蚁般的贫民,被死死摁在烂泥潭的最底层。 这世道,难如登天! 官府的税赋一层层刮皮剔骨,当地帮派再用刀子细细刮一遍骨髓。 书院膏火?那是士绅子弟的禁脔。 穷人家的孩子想识几个字,白日砍柴夜里偷光苦读,日啖薄粥一瓯,熬上二十年,方有一线微渺希望。 想学门手艺谋生?需得三代“清白”身家担保。 若有穷家子想要强出头,黑夜里被打断腿那也是常有的事。 而城西窑工里,掌握“火眼秘法”就可获匠籍,吃上几顿饱饭,代价却是三十年如牛马般的学徒生涯。 穷人在底层挣扎,浑浑噩噩,望不见一丝光亮。 但陈庆不同。 他脑海中,悬着一道命格:【命格:天道酬勤,必有所成】 上天眷顾勤勉者,付出必有回报。 这意味着,任何技艺对他而言,没有资质门槛,没有瓶颈阻隔。 他暗中摸索多时,发现唯有习武,方能将这命格发挥到极致。 习武可以参加武科,博取功名,出人头地,彻底翻身。 最重要的是不会被人其辱。 然而学武却并不容易。 “虎子,小春,阿庆,二丫。” 梁八斗再次开口,凝声道:“光叹气没用,打渔是活不下去了,除非认命,像老王叔那样,押船给他们当牛做马,你们有什么打算……” 几人脸上写满迷茫。 他们都是哑子湾渔民的孩子,从小的玩伴。 梁八斗家境最好,父亲是赤脚游医,母亲在酒楼打杂,据说内城还有个亲戚。 二丫家中做腌鱼营生,身上总带着浓重的咸腥。 小春父亲是船匠,平日帮渔民修补桐油灰缝,日子勉强过得去。 李虎早年丧母,姐姐也嫁了人,与老父打渔为生,如今老李头又病倒不起,家中只能靠他维系。 “我爹要送我去万宝堂当小郎。” 小春低着头,小声道,“签十年活契,能预支三年工钱。” 万宝堂是当铺,小郎负责打扫、搬货、跑腿、学看货,三年内休想沾手账簿。 梁八斗讶然的看向小春,道:“我听说去万宝堂当小郎,得给二朝奉塞十两银子……” 李虎和二丫眼中刚燃起的微光,骤然熄灭。 十两银子,够哑子湾一户人家一年的嚼谷,谁能轻易拿出? 小春连忙解释:“家中哪有积蓄?那银子是我爹砸锅卖铁,东挪西借凑出来的。” 他特意点明“借钱”,在这吃人的世道,财不露白是保命之道,即便是在几个发小面前。 二丫叹道:“若能熬出来,倒也是条活路。” 陈庆默默点头。 朝奉是鉴定师傅,负责估价验货,除了例钱,想必油水不少。 梁八斗转向李虎:“阿虎,你呢?” 李虎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远方浑浊的江面:“跑船……可能去南边,听说那边工钱高些。” 二丫一愣,再次问道:“去哪?” “南边。” 李虎目光穿过哑子湾,“我爹……有我姐照看。” 众人再次沉默,李老头受了伤,生活的重担就全压在李虎一人身上了。 河风呜咽着拍打船篷。 二丫这时小声道:“娘托王婆子说项,想送我去郭员外家当粗使丫头……说是模样周正手脚麻利,月钱还能多两百文。” 她声音更低了些,“其实大户人家,也能见见世面。” 梁八斗颔首,最后看向陈庆:“阿庆,那你呢?” 陈庆言简意赅:“我打算习武。” 习武!? 几人俱是一怔,仿佛听错了。 梁八斗摆了摆手,笑道:“阿庆,你又在说胡话。” 陈庆缓缓道:“我说真的。” “一家寻常武馆,拜师费就要十两银子,还得看根骨资质。” 梁八斗眉头紧锁,连连摇头,“这还不算,每月食宿少说二两,药浴一两,器械……习武哪有那么容易?” 穷文富武,绝非虚言。 拜入武馆只是门槛,真正习武才是无底洞,需源源不断的肉食进补。 哑子湾也曾有人痴心妄想,最终蹉跎光阴,欠下巨债,稍好些的,也不过是给富户当个看门护院。 二丫和小春也暗自摇头,显然认为陈庆的想法不切实际。 李虎张了张嘴,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二丫看向梁八斗:“八斗哥,那你呢?” 说起自己,梁八斗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我三爷在内河司做刀笔书吏。我爹说了,让我先跟着他读书习字,等过几年三爷退了,就想法子引荐我……” “八斗哥你要当官老爷了?!” 二丫眼睛一亮,声音拔高,“那岂不是……要发达了?!” 几人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艳羡。 对哑子湾的穷苦人来说,一个衙役差事已是了不得的“官老爷”,何况是更有实权的刀笔小吏?能跟着学,将来接替,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大福分。 “这事还没影儿呢,先跟着三爷学着再说。” 梁八斗毕竟少年心性,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咱们都是哑子湾出来的,往后得多聚聚,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几人皆点头称是。 梁八斗若真能发迹,此刻维系情谊,将来便是一条难得的门路。 又闲话几句,二丫和小春对梁八斗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 约莫过了片刻,众人乘着小船离开芦苇荡,回到哑子湾。 陈庆快步向自家连船走去。 这世道帮派林立,拦路抢劫的亡命之徒也是不少,到处都充满着未知的危险。 就在陈庆快要走到家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厉喝: “狗东西!上游那是我金河帮的地界,你也敢去!?” “老子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点水灯!” 只见自家那条破船附近,邻居高婶家的门板裂开一道大口子。 破旧布帘歪斜着,几只陶罐碎了一地,死鱼死虾的腐烂混合着腥气弥漫开来。 高婶瘫坐在泥地上,抱着头啜泣,高叔则被两个穿着短打、面露凶相的金河帮打手死死按在地上,额头青肿,嘴角渗血,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绝望。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金河帮的钱彪。 他身材敦实,穿着绸缎褂子,敞着怀,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刀疤。 钱彪主要负责收取各家渔船的‘龙王香火’。 这金河帮不仅收‘龙王香火’,还有丧葬钱,号称‘阴船引路银’,每具尸体收二百文,否则抛尸江心。 还有所谓的‘水鬼嫁妆’,强迫新娘家属交钱,否则‘水鬼’便会来抢亲。 至于这‘水鬼’,众人心知肚明。 婚丧嫁娶,件件都要从贫苦渔民骨头里榨出油来。 谁敢不从?渔网会在深夜被划碎,船舱里会莫名出现死老鼠,或者更直接,一场‘意外’的碰撞让渔船沉入江底。 哑子湾渔民对其又恨又怕,谈之色变。 “呦,阿庆!” 钱彪看到陈庆,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你看看,你看看高老哥这事儿闹的。” 他叹了口气,仿佛他才是那个最痛心的人,“那上游渔场是我金河帮地界,老高头犯了忌……唉,实在没办法,帮里规矩不能坏啊!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陈庆面上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钱爷说的是啊。” “唉,这日子是真难熬啊,你看这鱼价跌得跟什么似的。油盐酱醋,哪样不涨?” 钱彪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阿庆啊,你家最近手头还周转得开吗?看你和你娘这么难,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若是不够,我倒是可以借你一笔应急钱,一百文铜钱每日生两文利,按日结清,利息清清楚楚,绝不坑你。拿你家那条破船抵押就行!” 陈庆面上依旧赔笑,心中却寒意陡生,身后高婶的啜泣声仿佛更清晰了。 钱彪的‘仗义’背后是冰冷的算计,那一百文铜钱每日生两文利听着零碎,实则利滚利下来,年息高得骇人,简直是要吸髓敲骨。 抵押物必是陈家的船,这可是渔民的命根子。 钱彪这是吃定了他们孤儿寡母软弱可欺,早将陈家视作了砧板上势在必得的鱼肉。 陈庆苦笑更深,连连拱手:“多谢彪爷挂心!您太仁义了!不过眼下……还能勉强撑着,实在不够再求您。” 钱彪见陈庆不咬钩,脸上那点笑意瞬间僵冷,皮肉只是敷衍地扯动了一下:“行,需要时,随时来找我。” 他目光扫过陈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快回去吧,别让你娘等急了。” 那‘等急了’三个字,刻意放缓了语速,听着像关怀,却更像冰冷的催促。 “哎,多谢钱爷,多谢钱爷!” 陈庆脸上挤出感激,快步向着自家那两条破败相连的渔舟走去。 ....... 第2章 老宅 第3章 表姐 第4章 相聚 第5章 拜师 第6章 麻烦 第7章 袭杀 第8章 挂职 第9章 人非 第10章 明劲 第11章 资助 第12章 生计 第13章 扼杀 第14章 激战 第15章 内城 第16章 拒绝 第17章 惠娘 第18章 比试 第19章 关门 第20章 风波 第21章 笼罩 第22章 黑血 第23章 都尉 第24章 宗派 第25章 离去 第26章 剿匪 第27章 程家 第28章 暗劲 第29章 归来 第30章 被袭 第31章 宴会 第32章 浪涌 第33章 决裂 第34章 祭祀 第35章 风波 第36章 拉拢 第37章 宝鱼 第38章 前夕 第39章 开考 第40章 上场 第41章 满月 第42章 二轮 第43章 突变 第44章 演技 第45章 结束 第46章 伤势 第47章 乌龙(二合一) 第48章 上乘 第49章 懊悔 第50章 买房